2024年9月，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践行大食物观构建多元化食物供给体系的意见》，对树立大农业观、大食物观，农林牧渔并举，构建多元化食物供给体系提出了总体要求，作出了明确部署。2024年12月，中央农村工作会议强调，构建多元化食物供给体系，扶持畜牧业稳定发展，健全粮食和食物节约长效机制。践行大食物观，构建多元化食物供给体系，就需要拓展食物来源，需要“向森林、草原、江河湖海要食物”。

森林、草原、江河湖海，从食物生产和供给角度看，是重要的农产品生产基地；从生态系统与安全角度看，则是人类生存与发展的重要生态屏障。这些生态系统，为人类提供了农产品生产、生态调节和生态文化等多种服务功能。

生态文明是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趋势，但现实实践中，时常存在着为了生态保护而“矫枉过正”的情况：当强调生态保护重要性、要求保障生态安全的时候，即使是在一些非重要生态功能区，也存在“一刀切”的禁伐、禁牧、禁渔、禁猎，忽视了生态系统的自我调节功能和适度人类活动对于生态保育的价值；当强调农业生产重要性、要求保障粮食与食物安全的时候，又在一些本就属于陡坡山地、低洼湿地的地方简单化地拔苗砍树、填坑平塘，既影响了当地居民的生产与生活，还可能造成新的生态破坏。

显然，践行大食物观，构建多元化食物供给体系，需要处理好食物生产和生态保护的关系。

一是科学划定生态保护范围和级别。“生态优先”是需要长期坚持的原则，但目前在实际操作中，存在着自然保护地、生态保护红线、重要生态功能区等概念上的差异，容易造成误解。这几个概念之间的关系以及范围的交叉重合程度如何、保护要求和对于农业（包括林牧渔业）生产的约束如何？还需要进一步厘清。

二是充分发挥生态系统的生产功能。生态系统具有重要的产品生产功能，提供了许多优质土特产品。在目前进行的生态资产核算和探索生态产品价值实现中，直接的产品生产都是其中的重要内容。即使是在国家公园、自然保护区和各类自然公园中，这样的产品依然引起人们的广泛关注。例如，三江源国家公园内的畜牧产品，武夷山国家公园中的岩茶和红茶，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的茶叶、稻米等。同时需要明确，这些“生态产品”并不仅是由自然生态系统通过“自然力”生产的，而是人们在适应当地生态环境基础上利用自然资源，通过人类劳动创造的，凝聚着人类的生态智慧。

三是科学合理地规划土地利用方式。按照“立足资源禀赋，因地制宜开发，做到宜粮则粮、宜经则经、宜牧则牧、宜渔则渔、宜林则林”的要求，对主要农产品、经济作物、林果、草原与农区畜牧业、淡水与海洋渔业以及城市农业等进行科学合理区划。其中，环境友好生产方式下用于农业生产的耕地，以及资源承载力范围内的林果业、畜牧业、渔业生产种植养殖面积应当予以保证，通过科学合理的途径实现绿水青山向金山银山的转化，形成同市场需求相适应、同资源环境承载力相匹配的现代农业生产结构和区域布局，实现生态效益、经济效益、社会效益的统一。同时，还应当科学评估生态农业、生态林业、生态牧业、生态渔业的生态服务价值，并依据这些生态价值进行必要的生态补偿，以保障当地居民从事生态循环农业的积极性。

四是传承创新发展优秀农耕智慧。间作套种、稻鱼共生、林菇共育、桑基鱼塘、农林复合、农牧结合等传统生态农业模式不仅是珍贵的农业文化遗产，而且对于促进农业绿色发展和践行大农业观、大食物观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目前，我国已有22个项目被列入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数量位居各国之首。此外，截至2023年10月，农业农村部已发布7批188个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项目，分布在31个省（区、市）的212个县级行政区域。发掘、保护、利用、传承农业文化遗产意义重大，习近平主席于2022年7月18日在致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大会的贺信中指出，要“进一步挖掘其经济、社会、文化、生态、科技等方面价值，助力落实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总之，践行大食物观，需要处理好食物生产和生态保护的关系，两者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既不能因为生态安全而忽视了自然生态系统在食物供给上的重要价值，也不能为了追求食物生产能力而造成生态系统服务功能的退化；既不回避农业生产可能对自然生态系统造成的影响，要尽可能减少这种影响，也要承认科学合理适度发展农业生产所带来生态服务价值的增值并给予农业生态补偿；既要创新发展现代生物与信息技术以实现农业生产和生态保护的效率，也要挖掘、传承、创新优秀农耕文化所蕴含的人地和谐的生态智慧。

（作者系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研究员 闵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