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中国稀土

段启明

一段时间以来，有关稀土资源的话题十分尖锐、热闹。稀土材料到底有哪些重要用途，与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有何相关？美国因何封存国内稀土资源丰富的大矿？日本大量进口稀土资源有什么战略意图？中国稀土资源急剧减少背景下，美日等发达国家对中国一再施压，迫使中国继续廉价出口稀土资源意欲何为？中国该如何有效开发和保护稀土资源？……这些问题值得我们认真研究和探讨。今年7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全国政协副主席王刚就着力转变发展方式，推动内蒙经济社会又好又快发展在内蒙古视察期间，专门到包刚稀土研究院视察中国稀土问题。视察中，王刚副主席指出，稀土材料应用广泛、潜力巨大，对我国高端产品的研发具有强大的助推作用，希望包钢一定要发挥好稀土保护、科研和生产的优势作用，为国家高新技术的发展和产业振兴做出更大的贡献。笔者随从视察，对稀土有了进一步了认识和思考。

被誉为"21世纪黄金"的稀土是中国重要的战略资源

提起稀土，你也许有些陌生，但它与我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手机、计算机、显示器、数码相机、空调、节能灯、新能源汽车都应用了稀土。没有稀土，就不可能实现现代工业生产。从计算机到新能源汽车，从卫星导航到照明，尖端工业领域包括国防工业领域，到处都看到稀土的身影。当今世界，每6项新技术的发明，就有一项离不开稀土，稀土的每一个元素都可以形成上千亿元的产业，稀土是21世纪重要的战略资源。在节能环保、新能源、新能源汽车三大领域，稀土功能材料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稀土永磁、发光、催化、储氢、抛光材料等等，将成为未来新材料领域的明星。

稀土不是"土"。稀土是元素周期表ⅢB族的钪Sc、钇Y和镧系15个元素镧La、镥Lu等17个金属元素群的统称。1749年，芬兰化学家加多林发现了第一个稀土化合物氧化物钇。由于当时提取稀土元素的矿物稀少，获得的氧化物很难分离，加之外观又酷似"土壤"，就被命名为"稀土"并沿用至今。稀土实际上也不"稀"。据大英百科全书介绍，稀土元素在地球上的储量相当丰富，比常见的元素铜、锌、锡还要多，即使丰度最小的铥也比银、金和铂多，甚至陨石和月亮上都含有稀土。17个稀土元素按原子量大小可分为"轻稀土元素"和"重稀土元素"两类。

稀土在国民经济和高科技领域获得了广泛的应用，地位日趋重要。据说，"美国认定的35个21世纪战略元素和日本选定的26个高技术元素中，其中就有16个是稀土元素"。稀土具有特殊的化学性质和物理性能，应用领域广阔。稀土不仅广泛应用于农业、轻工、纺织、冶金、机械、汽车、石油、化工、玻璃、陶瓷等传统产业，也广泛应用于高新技术领域。稀土永磁材料、稀土发光材料、稀土储氢材料等是现代信息产业不可缺少的原材料，在计算机、电动汽车、核磁共振、镍氢电池、移动电话、汽车尾气净化器、液晶显示、高温超导、激光材料等诸多领域中，稀土具有不可替代的关键作用。稀土在航空、航天和国防工业中也发挥着特殊作用，激光制导、雷达、侦察卫星和自动指挥系统等尖端装备均使用稀土提高关键部件的性能。目前，稀土元素的应用还在继续向新的科学技术领域扩展，特别是一些新型功能性材料的研制，稀土是不可或缺的元素。由此，稀土获得了"材料维生素"、"工业味精"、"新材料金库"、"21世纪新材料宝库"等美誉。

稀土材料在军事工业领域具有极为关键的作用(资料图)

历代中央领导高度重视稀土的发展

稀土一直受到历代中央领导的重视和支持。早在50年代，周总理为推动稀土发展，就将稀土元素提取列入了我国第一个科技发展规划。60年代聂荣臻同志组织了内蒙稀土利用和推广工作。80年代，方毅副总理连续7年8次赴包头组织稀土资源综合利用和科技攻关。1992年，小平南巡时发表了"中东有石油，中国有稀土，中国的稀土资源占全世界已知储量的80%，其地位可与中东的石油相比，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一定要把稀土的事情办好，把我国稀土的优势发挥出来。"的著名指示。1998年政府机构改革，大力精简中央管理机构时，朱镕基总理批示："此(稀土)事应予重视，工作要加强，机构要保留"。1999年江泽民同志视察内蒙时强调："把我国稀土资源的优势转化为经济优势"。1999年李岚清副总理批示："请国家计委稀土办公室把我国宝贵稀土资源的规划、研究、开发、使用工作进一步统筹抓起来"。2001年，朱镕基总理主持总理办公会，专门研究我国稀土工业发展问题。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中国稀土产业取得了很大成就。中国稀土在世界上拥有四顶"皇冠"：一是资源量第一，据1989年美国矿务局《矿产品概览》统计，中国稀土资源储量占世界储量的80%。特别是在国防科技领域具有重要意义，且相对短缺的中重稀土，中国占世界储量的比重高达90%以上。据2005年最新统计数据，我国已探明的稀土资源工业储量约占全球的71.1%。二是生产规模第一，2005年中国稀土产品产量占全世界的90%以上，并形成了从开采到终端应用的全产业链，覆盖了"稀土原料-稀土新材料-元器件-终端产品"等各生产环节。三是消费量第一，1998年我国稀土消费量超过美国，一直稳居世界第一。目前，在全球稀土总消费量中，我国约占35%的份额。四是出口量第一，我国是世界上唯一大量供应不同等级、不同品种稀土产品的国家。我国稀土产品出口量占国际贸易量的63%以上，出口量约占国内产量的57%。

稀土卖了土价钱，破坏生态令人忧

很长一段时间，全球的稀土供应几乎全部来自中国。同样拥有丰富稀土资源的美国、法国等早已主动封闭其稀土矿山，依赖进口中国稀土，日本甚至已从中国进口了可供其20年使用的稀土储备。

然而，由于中国稀土产量长期高于国际需求、企业之间恶性竞争。作为稀土大国，中国却并没有掌握稀土的定价权。稀土往往只卖出了"土价钱"。新华社的报道说，从1990年至2007年，中国稀土出口量翻了9倍。国家信息中心的统计数据显示，2008年，世界稀土消费量约为13万吨，而中国稀土实际冶炼分离能力已经超过20万吨。出口量大增的同时，稀土的价格每况愈下。在世界高科技电子、激光、通讯、超导等材料呈几何级需求的情况下，中国的稀土价格并没有水涨船高。稀土是典型科技依赖性产业，失去了强大的科技支撑，稀土产业只能沦为廉价资源供给者。稀土科学基础研究投入不足，稀土科技和产业发展战略研究缺乏专利总是受制于人。研究表明，在稀土产品的价值链上，稀土精矿、新材料和元器件的价值之比为1∶50∶500。中国虽是稀土大国，顶着世界稀土产量、出口量、消费量第一的帽子，但中国却却是科技弱国。中国的稀土萃取分离技术在世界上已属一流，但在稀土功能材料的生产技术方面与发达国家还有着巨大的差距。世界上生产稀土功能材料的核心技术与专利主要掌握在日本、美国、法国等发达国家手中他们以其稀土专利技术优势对中国稀土产业进行扼制，阻止中国稀土产业进入高端领域，从而攫取了大部分利润。比如发达国家企业从中国进口稀土分离物质后生产出高精技术产品，再返销回中国，附加值就会增长数倍，乃至数十上百倍。以氧化钕为例，中国出口的时候是20多万元一吨，到日本提纯成金属钕后再卖回中国，一公斤就要20多万元。

专家指出，我国稀土产品价格长期以来一直受国外商家控制。国外一些有实力的贸易商和企业在低价时大量购进我国稀土产品，价格上涨时则停止采购、使用库存，待再次降价时再行购进。这就逼着国内企业竞相降价出售。国外都是大买家，而我们是100多家企业对外销售。我国出口企业之间的恶性竞争，使宝贵的稀土短线产品钕、铽、镝、铕等低价外销，而铈、镧、钇等大量积压，企业在微利线上挣扎。与此同时，稀土走私继续泛滥，进而引发私挖盗采环境恶化加剧。据统计，在2009年前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国海关连续破获稀土走私大案，涉案稀土总量上万吨。

稀土业长期的乱象不仅仅造成了巨大的资源浪费和经济损失，还有难以恢复的生态环境。在向全球供应产品的背后，中国为开采稀土所付出的环境成本更是触目惊心，污染严重的地区甚至导致居民饮用水含氟量超标，以及牲畜因食用被污染的牧草而死亡。稀土开采产生的"三废"造成稀土矿地区地下水的污染和大量耕地的荒废。同时，稀土矿伴生的放射性元素造成周边居民癌症等疾病高发。用于堆放废渣的包头稀土矿尾矿坝周边农村环境污染问题至今阴影犹存。开采稀土造成的"瘌痢头"在南方秀丽的青山绿水中十分刺眼。加上个体采矿点乱采滥挖屡禁不止，弃贫采富，致使山体土壤和植被严重破坏，造成水土大面积流失。稀土提炼、加工造成的环境污染不容忽视。目前国内大多数稀土企业从事低水平的稀土提炼、加工生产，造成十分严重的环境污染。

为稀土发展鼓与呼，建言献策受重视

一直以来，全国政协及人口资源环境委员会就对中国稀土问题很关注。2006年6月，全国政协人口资源环境委员会和无党派界别合作，针对我国稀土资源管理、利用、开发等方面存在的问题。以《稀土资源的合理开发利用和保护》为专题，深入到江西和内蒙古进行了联合调研，为稀土利用保护鼓与呼，建真言献实策成果受重视。形成了《关于合理开发利用和保护我国稀土资源的调研报告》并上报送党中央和国务院。报告就提高对稀土资源重要性的认识、建立健全稀土资源应用综合管理机制、防止稀土资源过量开采、延长稀土产业链、提高科技含量、改进稀土外贸出口管理以及防止稀土资源开发利用过程中污染环境等问题提出了具体的意见和建议。曾培炎副总理已对调研报告作了重要批示，国家发改委对所提建议进行了认真的研究。这次调研被列为2006 年中国稀土十件大事。为贯彻落实国务院领导重要批示及马凯主任、张国宝副主任指示要求，2006年10月24日，国家发展改革委工业司在北京组织召开了2006年全国稀土工业发展座谈会，专门邀请委员会有关领导及办公室负责同志出席，并听取意见和建议。

打响稀土资源保卫战，从维护国家战略利益高度

在飞速增长的数字背后，中国稀土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中国稀土储量急剧减少，由10多年前的85%，降到目前只占世界总储量的36%！据专家估计，按目前的开采速度和出口规模，用不了几十年，中国就会沦为世界稀土资源贫国。到那时，中国再想从他国进口稀土，必然会处处碰壁，近年来，中国钢企总是被三大矿山卡脖子就是明证。鉴于稀土在提升军事科技方面的显著作用，如果任这种趋势发展，中国出口的稀土有朝一日将构成对中国国家安全以及世界和平严重的威胁。

作为世界上稀土储量最丰富的国度，长期以来，中国缺乏对稀土资源开采、利用与保护的战略规划，企业间无序竞争的乱象久治不绝，乱采滥挖造成的生态恶果至今难除，过度出口导致国内储量急剧下降并失去了稀土在国际上的定价权。

正是在此背景下，政策制定者痛定思痛，2005年之后，稀土管理政策密集出台，尤其是进入2009年以来，政府接连重拳出击，打响稀土资源保卫战，大力整顿稀土业乱象，力图根除顽疾。

2009年底，工信部审议通过《2009-2015年稀土工业发展规划》。《规划》明确指出，未来6年，中国稀土出口配额的总量将控制在3.5万吨/年以内。初级材料仍被禁止出口。

2010年5月，工信部发布了《稀土行业准入条件》(征求意见稿)。这是我国第一次从生产规模方面设置稀土准入门槛。

2010年9月初，国务院正式发布《关于促进企业兼并重组的意见》，首次把稀土列为重点行业兼并重组的名单，并减少稀土出口。

2011年2月，环境保护部发布《稀土工业污染物排放标准》，这是"十二五"期间环境保护部发布的第一个国家污染物排放标准，标准的制定和实施将提高稀土产业准入门槛，加快转变稀土行业发展方式，推动稀土产业结构调整，促进稀土行业持续健康发展。

2011年2月16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研究部署促进稀土行业持续健康发展的政策措施。5月，出台《国务院关于促进稀土行业持续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

国家发改委、国土资源部、商务部联合出台措施，通过减少出口配额、加收出口关税等一系列政策，大力限制稀士的出口。以2010年为例，中国在稀土开发环节核准的开采规模比2009年减少了25%；核准的生产冶炼量减少了23%；在出口环节，中国商务部公布，2011年中国首批稀土出口配额为14446吨。这一配额较去年第一批配额的16305吨下降了11.4%。同时，对出口的稀土加征15%至25%的关税；从2011年4月1日起，国家对稀土资源税进行了调整，由过去的0.4元-2元/吨，调整为轻稀土60元/吨，中重稀土30元/吨。

然而这样的举措却引来了外界的众多非议，特别是来自美国、德国、日本以及欧洲一些稀土进口较多国家的无理指责。 2011年1月国务院副总理李克强在德国访问时，德国经济部长布吕德勒提出的，要求中国改变稀土出口政策，遭到李克强副总理的拒绝，他反驳了布吕德勒对于中国稀土出口政策的担忧。中国依法规范稀土开发秩序，是保护生态环境和减轻污染损害的需要，也是实现稀土资源长期有效利用的需要。

"中国对西方发动稀土战"的论调就在西方满天飞。稀土这种分布在世界多国的资源，被描述成中国要挟他国的"独门武器"。德国《每日镜报》援引一名德国经济界驻京代表的话说，中国人玩稀土就像当年欧佩克玩石油一样；美国《新闻周刊》则称，稀土是高悬于中国贸易伙伴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2010年9月28日，美国《华尔街日报》指责中国控制稀土出口、破坏世界稀土供应，甚至"威胁到美国的安全"。2010年9月27日，日本共同社发表文章《中国掌握战略关键打击日本软肋》，文中称中国事实上禁止了对日本出口稀土，打击了日本经济的"软肋"。日中撞船事件揭示了一大现实：日本企业依托高科技产品在竞争中求生存的战略要害掌握在中国的手中。

世界贸易组织2011年7月5日裁定中国限制9种原材料出口违规，欧美舆论一片欢呼。在欧美及日本等要求中国扩大稀土出口之际，世贸的裁决令它们备受鼓舞。面对日本、美国的联合施压，中国外交部、商务部、工信部等多位官员在不同场合表示，管控资源是中国的主权权利，也符合世界贸易组织的有关规定，不违反中国的入世承诺。限制重要自然资源的出口，也是各国的普遍做法，在这方面指责中国是没有道理的。

"中东有石油，中国有稀土"，这句名言曾经让国人无比振奋。放眼望去，欧佩克组织的垄断让众多产油国赚得盆满钵满；低头俯视，几乎垄断整个世界全部稀土供应的中国却要长期忍受稀土被贱卖的现实。当中国意识到这个比黄金还珍贵的稀土应该回归其本身经济价值之时，"占惯便宜"、"当惯老爷"的一些西方国家却"频频摇头"，进而还要"指手画脚"，这毫无道理。很多中国人感到委屈：西方限制对中国的高科技产品出口，我们认了；澳大利亚等国的矿石垄断企业借中国需求大涨价，我们也认了。我们不想像卖白菜一样卖我们自己的珍贵资源，为什么就不行呢？保卫稀土，就是保卫我们的战略资源，就是保护我们的国家安全！

(作者：全国政协人口资源环境委员会办公室干部)